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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剖白真心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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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剖白真心34

***

南蘭帶著小若蘭住在了蘭漪院裏, 就像少年時那樣,只是她不再需要上那些繁瑣的課程,她也不再像少年時那樣抓住一切機會出門。

最華美的綾羅綢緞、最美味的珍饈佳肴、最精致的古玩珠寶都如流水一樣送了進來, 南蘭只是淡淡掃一眼, 既不接受也不拒絕。

因為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她本就沒有做主的權力。

不過是任他擺布罷了。

南蘭在蘭漪院裏常做的一件事只有陪著小若蘭在書房裏給她啟蒙, 她才三歲,縱然聰慧,南蘭也並不著急揠苗助長。

只是小若蘭在長久見不到父親後, 到底還是感到了不安, 幸好還有南蘭始終陪伴在她身邊,提前啟蒙也不過是轉移註意力罷了。

說是啟蒙,但其實就是講故事。

南蘭把書上諸如“孔融讓梨”“曹沖稱象”這些典故用孩子能聽懂的童言童語當做故事一樣講給小若蘭, 她倒也津津有味。

當福康安走進來時, 所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素妝淡服、韶顏雅容的美人坐在書桌後,雪白的肌膚和烏黑的鴉發在燦爛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懷裏抱著玉雪可愛的稚兒。

她微微垂首, 眉目間盡是充滿母性的慈愛與溫柔。

遠遠望去,便是一副丹青名家筆觸也無法描摹出的觀音抱子的如畫之景,溫馨幸福地讓人心生暖意,不忍破壞。

福康安靜立在原地看了許久,沒有開口也沒有再上前一步。

還是小若蘭左右張望率先發現了他。

“舅舅。”

小姑娘甜甜、軟軟地喚他, 抱著她的南蘭聞言也看了過來, 兩張一大一小相似的面容,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水潤杏眼。

孩子的眼裏是好奇, 母親的眼裏是冷淡。

福康安的心頭頓時像把一把浸了水的棉花堵塞住,悶得甚至感到有些喘不過氣。

而南蘭見他在原地沒有反應也不在意, 喚了紅珠進來把若蘭帶到隔壁的廂房裏去玩,之前福康安送了許多孩子的小玩意過來。

南蘭不想讓若蘭看到她和福康安激烈爭執的場面。

等若蘭和紅珠出去後,她也不去主動挑釁他什麽,只自己拿了方才給若蘭講故事的書在手裏慢條斯理地打算再看一遍。

但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青年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書桌旁。

“蘭兒,今日天氣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

南蘭跟著福康安穿過花園,無視一路來往的仆婢們暗暗打量的目光,最後來到了另一處富察府裏她最熟悉的地方。

是富察府裏養的家班所在的戲院。

院子裏的大戲臺上演著他們當初最愛看的曲目,南蘭和福康安坐在二樓的位置觀看,一切都和少年時的景象重合。

但終究是物是人非。

當年的少年少女坐在一塊兒,臉上都是爛漫活潑的笑意,頭挨著頭湊在一起對戲臺上的角兒和情節指指點點,爭論笑鬧不休。

如今的南蘭和福康安分坐兩邊,中間的距離如楚河漢界。

南蘭安靜地看著下面相同的戲碼,沒有向身側的人投去一個眼神,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玉白面龐冷冷淡淡。

臺上咿咿呀呀的熱鬧更襯樓上一派冷清和令人難堪的沈默。

“過段時間我會舉辦一個天下掌門人大會,屆時天下各門各派傑出的人才都會聚集在京城,他來,這就是留下他的天羅地網。”

福康安沒有明說,但兩人都心知肚明他要留的是誰的性命。

苗人鳳武功再高,畢竟不是萬人之敵。

十個武林高手他能應付,五十個、上百個,再加上還有京城裏裏外外的官兵侍衛,要留下一個人的性命太簡單了。

南蘭沒有回應一句話。

若非福康安垂眸看到她袖中纖白細瘦的手指用力地指節都泛白,怕是會以為她真的無動於衷呢。

直到樓下的戲唱罷,南蘭才淡淡道,“你要看的戲唱完了,我也可以親身登臺給你唱上一曲。”

她少年時學了戲之後就常常想要自己登臺演一番,一開始是在府裏的家班,後來覺得不夠過癮,福康安又帶她到府外的梨園。

聽南蘭說她要登臺,福康安一時驚訝又高興。

“好啊,蘭兒你要唱什麽曲目,我這就叫他們去準備,太久沒聽你開嗓了,要說起來這大大小小的名家都不如你一人……”

南蘭任他絮絮叨叨地說完,終於轉頭看向福康安。

“我要唱的是,《青霜劍》。”

福康安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定格在了一瞬間,直到此時他才看清南蘭眼底的神情,沒有絲毫惶恐,只有義憤和決絕。

《青霜劍》,女主角申雪貞為替屈死的丈夫報仇,丟下幼子,暗攜家傳青霜劍,含悲出嫁。

她在洞房中殺死合謀陷害自己丈夫的豪紳方世一、媒婆姚氏,割二人頭,到丈夫墳前哭祭後自刎。

好半晌,福康安才說出話來,“你,你不要若蘭了嗎?”

“你那麽疼愛她,你嫁給我,往後我也會把她當親生女兒疼愛,她會嫁給王公貴胄,榮華之至,富貴之極,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不行嗎?”

“即便你自己不喜歡這些,那你也要為她考慮啊?她還那麽小,你怎麽能丟下她?如果她會更喜歡當我富察家的女兒呢?”

福康安向來知道南蘭是個多麽堅毅的性子,而他現在給不出任何能挽留住她的東西,唯有用小若蘭來嘗試改變她的心意。

但南蘭眼底沒有任何動搖,只是沖著他緩緩搖搖頭。

“不,與其叫她在殺父仇人手裏茍且偷生,我不如帶她一起與她父親在黃泉團聚,至於你說的那些……”

南蘭輕呵一聲,“倘若她真愛榮華富貴勝於一切,她就不是我南蘭和苗人鳳的女兒!”

這一天,南蘭和福康安再次不歡而散。

戲院裏的所有人都看到那位被三爺帶回來的姿容絕代的南小姐扔下他一個人揚長而去的背影。

而福康安獨自一人在原位枯坐到天黑。

***

夜色已深,蘭漪院內。

南蘭和小若蘭躺在床上給她講狼和小羊的故事,草原上最多的就是羊群,若蘭最喜歡的就是有關於小羊的睡前故事。

這個故事原本是苗人鳳給她講的,一般也都是他負責哄睡女兒,當然現在他不在,就是南蘭做這些了。

待女兒睡著,南蘭一如既往看著窗外月明難以入睡。

月亮漸漸西沈,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輕不可察的腳步聲,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南蘭從床上坐起身,透過青紗帳看向外間朦朧的身影。

“瑤林?”

她輕聲喚道,外面的人低低應了,又道,“蘭兒,和我聊聊吧。”

南蘭聽出他聲音有些不對,似乎含著酒意,心下便覺不妙,她有些厭煩於又要應付他,但更怕他吵醒女兒,到底還是輕聲道,

“好,你先出去,我穿了外衣就出來。”

好在福康安沒再有越矩的舉動,轉身走了出去,還關上了門,南蘭也松了一口氣。

等南蘭從房裏走出來時,就見福康安坐在院子裏那棵杏花樹下,俊美的青年單手支頭坐在石桌旁,玉面含著淡淡薄紅的酒暈。

他聽見動靜,擡眼透過紛紛揚揚灑落下來的雪白花瓣看過來。

鳳眼朱唇,金相玉質。

福康安毫無疑問是一個單單皮相就能令女子怦然心動的美男子,比如馬春花,比如少年時的南蘭。

南蘭在福康安對面坐下,他擡手給她也倒了一杯酒,南蘭沒喝,只是靜靜望著他,想知道他今晚又要鬧什麽。

福康安開口了。

“蘭兒,從你和你父親去江南之後的三年裏,我一直在準備我們成婚的事宜,我一直在期待我們成婚後的生活。”

“我知道你不喜歡京城,我會帶著你外任,閑時就帶你到處游玩,為你建一座戲樓,你在臺上唱戲,我在臺下給你喝彩。”

“我也想過我們為人父母的模樣,你身子弱,你母親是因難產而亡,你一直對婦人生產之事有些懼怕,你便是不生也無妨。”

“若我們有孩子,最好是女兒,我不太喜歡孩子,但若是女兒像你,我也能多疼愛她幾分,你教她讀書,我帶她騎馬。”

“可是,可是……”

福康安的嗓音哽咽了,他濕潤泛紅的鳳眼滿是痛苦地看著南蘭,“可是你為什麽不回來?你為什麽要走?滄州離京城那麽近,你明明可以回到我身邊的……”

是的,根本沒有什麽陰差陽錯,迫不得已,南蘭離開分明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想要嫁給他。

南蘭靜靜聽著他這一番幾乎將心剖出來的表白,要說毫無觸動,當然是假的,她輕輕吸了一口夜晚的冷風,也不再逃避。

“是,我父親身亡的地方就在滄州,離京城很近,我知道你就在那裏等著我,京城裏榮華富貴的安穩生活在等著我。”

“可我死了逃生後就在想,我不想,我不想去京城。”

“不管是入宮還是嫁進富察府,我從來都只能憑你們做主,我這一生總要有一回是我自己做主。”

“嫁給苗人鳳是我自己的選擇,那時我並不知他是什麽人,跟著他很可能是一生顛沛流離,我是把我的終身壓在了他的身上。”

“但我想,我這輩子就只賭上這一次吧。”

說到此處,南蘭笑了笑,“我賭成功了,他是個好人,是個英雄,更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嫁給他後我一直都很快樂。”

她的一生有兩個轉折點,一次是十歲那年,被送進富察府;一次是十八歲那年,她遇上了苗人鳳。

她曾以為自己的一生都註定要被困在那深深高墻裏,不是富察府的後院就是皇宮內闈,直到嫁給苗人鳳,她才知曉自由的滋味。

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而在福康安眼裏,南蘭此時的微笑那樣刺眼,那雙通紅的鳳眸裏淚如雨下,裏面是痛苦,是不甘,是無盡的折磨。

“為什麽?為什麽?明明我從來對你言聽計從,明明你要我做什麽我從來都答應了你,為什麽你和我在一起就不會開心?!”

南蘭的笑意隱沒了,“因為你把這些當成給我的獎賞。”

因為他喜歡她,所以覺得可以放縱她,倘若有一日他不喜歡她了呢?難道她要一輩子都迂回婉轉地讓他喜愛她、順從她嗎?

這樣的日子,想想就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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